小说连载莫名其妙的珍珠(三)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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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莫名其妙的珍珠(一)

小说连载│莫名其妙的珍珠(二)


下一周,我开始请小时工。提前一天预约,系统委派小时工给我。阿姨来了,收拾收拾家里,有时候还可以要求做做饭。这样挺好,每次来的都是不一样的阿姨,也不用寒暄聊天,大家各司其职。


几周之后,珍珠快两个月了,来了一个小时工。我抬头一看,是正在楼下见过的大爷。


“我先从小时工开始干起,”大爷笑嘻嘻的。“他们不让男的干,但是我培训考试成绩好。”大爷掏出小时工上岗证,右上角贴了个小星星。他又掏出育儿嫂上岗证,也有一个小星星。


“您真是我见过最为梦想努力的人!”我竖起大拇指。


“我啊,就是喜欢孩子。”


他盯了珍珠一会儿,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公司统一发放的紫色带蕾丝边的围裙围上,带上公司统一发放的粉红色胶皮手套,开始干活。


大爷干活还真麻利,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他头发花白,鬓角凌乱。我看着他擦灶台的样子,突然想起电视广告上见过的老父亲。


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我心想。


我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妈不提,我姥姥姥爷也不提。我妈后来再婚的那个男人,和我妈热恋期间曾经想跟我打好关系,但被我妈严词拒绝。她说:“咱俩的事,别牵扯别人。”


我没有过爸爸,也没见过很好的爸爸。一个好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只从电视剧和广告上见识过。


如果珍珠的爸爸还在这个家里,我可能也根本不知道他应该做什么。


“父亲的职责就是消失不见”。这是生活告诉我的道理,我认为没什么不对。


“我怎么称呼您?”我问大爷。


“我姓邢。”大爷回答。


“那我就喊您邢叔叔,回头有活我还喊您。”


说完这句话我仿佛听到了娟娟阿姨绵延不绝的骂声。


 


也不是什么“父爱缺失”,“恋父情结”,只是和邢大爷相处,特别轻松自在。


他一般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闷头干活。珍珠第一眼就喜欢他,后来也一直很喜欢他。我越来越多地约邢大爷上门,工作实在推不开的时候,有时候让他在家整整待一天。


有一天,我写完稿子,扭头一看,看到邢大爷正在给珍珠唱歌。唱的是一首非常古早的摇篮曲,我从来没有听过。


“天黑喽,云散喽,大白月亮笑起来。小白兔子团成团,小乖宝宝睡得甜。”


曲调特别动人,邢大爷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颤抖。珍珠眼皮子直打架,小嘴巴微微张着,小脑袋一下一下往后沉。


我捂着嘴巴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过了一小会儿,孩子睡着了。邢大爷不敢往床上放,就这么抱在怀里。


我小声说:“您还真有一套。”


邢大爷如制作分毫不差的陶器一般,小心翼翼又下手沉稳地把珍珠张着的嘴巴粘起来,然后说:“你看这孩子睡觉,嘴巴一定要合起来,不然长大以后没下巴。”


“还有这说法?”我很惊奇,想起我确实认识好几个没下巴的人。


“您能在我家当育儿嫂吗?”我终于开口。“就白天,下午您正常下班,回家休息。”


“行啊。”他说。


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从珍珠酣睡的脸孔上离开。


 


珍珠三个月,我才带她到医院去开出生证明。在医院查到她的出生档案,住院部的大夫很不耐烦:“怎么隔了这么长时间?”


“名字定不好,”我陪着笑脸。


“最后定的叫什么?”


“王雅贵,”我说。


“嚯,真俗。”


“是不好听。”邢大爷在旁边说。


“定了没有到底?”大夫不耐烦地把手从键盘上拿开。


“要不然,叫安程,你看怎么样?”他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


安程。安安心心地在我程雪的养育下长大。我对着邢大爷怀里抱着的珍珠喊:“安程。”珍珠立马把一双黑闪闪的眼睛望向我。


“叫王安程。”我迅速地决定。


可以想象孩子的爸爸一家会如何火冒三丈,不过,为了珍珠未来不会被小朋友(过度)嘲笑,我决定放手一搏。


大夫手速惊人,打印机吱吱歪歪,她递给我一张出生证明。


“到二层去盖章。”大夫下逐客令。


 


当天我又带着出生证明(和珍珠,和邢大爷)跑到派出所去上户口。


“出生证明,母亲的身份证,户口本。”


派出所柜台的小妹伸出一只手。


母亲的?我立马犹豫。


“没带?”小妹也皱起眉头,“父亲的身份证也行。”


“谁的身份证都没带...”


“下次带过来再办。”


柜台小妹当场就要叫号。我正准备自掏家底:“我虽然不是母亲,但是我是她父亲的妻子,你看我在这户口本上。”话还没说出口,我就看到邢大爷从包里掏出一打文件,一声不吭地递交进去。


什么东西?!我伸长了脖子狐疑地围观。


小妹翻看着那一沓资料,表情相当精彩。


我使出一招“火眼金睛”,仔细盯着她翻动的那一沓文件,试图看清里面都写了啥。


别的都看不清,有些文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有一页我怎么也不会错过。


《死亡证明》。


我扭脸看着邢大爷。


邢大爷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柜台小妹缓缓扭脸看着我,问:“你是谁?”


我是谁?


“我......我在户口本里,第二页,就是我。”


我忙不迭递上我的身份证。


“户主之妻......”小妹嗫嚅着。


然后她一言不发,给珍珠办好了户口,然后把所有资料发给我。


她看了我一眼,表情含着一丝怜悯。接着她又看了一眼邢大爷,表情含着一丝轻蔑。


我也看了一眼邢大爷,他纹丝不动。我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正好放在最上头的是珍珠的出生证明。


王安程。父亲:王晓。母亲:邢安安。


 


“您这是蓄谋已久?”


“是。”邢大爷庄严点头,好像我在夸他。


不夸张地说,我的后背闪过了一丝痉挛。


“您为了接近我,居然真的去考了小时工和育儿嫂上岗证?”


“是。”邢大爷继续点头。


“这个名字”,我指着出生证明:“是您蓄谋已久的,对不对?您故意把她的名字放进来。”找存在感,我没说出这四个字。退一万步说,他也是一个亲生女儿才去世三个月的父亲。


“正是。”邢大爷说话愈加书面语。


“......如果我看了心里难受呢?如果我以后每次一看见这个名字就恶从心生呢?”


“你为什么要抚养这个孩子?”邢大爷问我。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抚养珍珠。娟娟阿姨问我,我也说不出。好在她没继续逼问我,逼问我也没用,我不知道。


“你恨她,就不会养这个孩子。”邢大爷说。


“那可说不定,说不准我心理变态呢。”我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立场有问题,我又说:“您倒是有点心理变态。您干嘛不跟我直说啊?”


邢大爷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丢人。”


“早晚得说,一上来就表白身份,太丢人。”他补充。


那您干嘛非要潜入我家,跟珍珠朝夕相处啊?我想问,没问出口。这不废话吗,那是他亲闺女,这是他亲外孙女。


“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这一个亲人了。”他用眼角瞄了一下珍珠。


我突然想清楚了为什么想抚养这个孩子。她可能也是我再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三十多岁,亲妈不知所踪,父亲不知是谁。丈夫出轨,无子无女。怀里这个沉甸甸的肉团子,不是我生的。


邢大爷好像会读心术,他看了看我红红的眼圈,对我说:“这孩子跟你有缘分。安安跟我说,你想生孩子,生不出来。说不定这个孩子就是老天爷借她的肚子生了,给你的。”


这话说的,连自怨自艾的气氛都烟消云散。我看了一眼邢大爷,他倒不像开爱玩笑,表情一如既往。


老天爷,你何苦这样?我哪有那么想要孩子,我根本连努力都不够。我去医院检查过身体没有?忍着剧痛疏通过输卵管没有?打过排卵针没有?


我想这样做,可是,一个女人渴望孩子,难道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跟自己同样渴望,同样努力吗,我的丈夫显然对有个孩子这码事根本就没什么兴趣。


时至今日我才看得更清楚。实实在在的孩子摆在眼前,是冷淡还是热情,傻子才看不出来。


这些年来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好像一直在骗自己。有没有孩子老子不在乎。我还骗自己,别人有了孩子炫耀个屁,有什么好炫耀的。我还骗自己,怀一次孩子能老11岁,我可不想再老11岁。我还骗自己,没孩子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可是我和别的那些真心实意的丁克不一样。我多想有个好端端的家啊。


我多想晚上做好了饭,能把玩得跟泥猴一样的孩子抓来吃饭啊。 我多想,当一个跟我母亲一点也不一样的妈妈啊。


可能在这天地间,唯一识破了我的,只有老天爷。和邢大爷吧。


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的人。就在我使劲吸着鼻子的当口,邢大爷站起身来。


“我做到这里就够了,以后不打扰你了。”他有点手足无措,“你找个正经的帮手,好好帮帮你。年纪轻轻,别累坏了。”


他走了,越走越远。我想说点什么来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天晚上,我公婆和丈夫一家三口杀了过来,一进门,我婆婆就破口大骂:“这名字我算了,一点也不吉利!你脑子被驴踢了?好好的名字干嘛不用?!”


“这是孩子的亲姥爷给取的。”我早料到有这一出,倒是十分冷静。


“孩子亲姥爷?你爸?”


我翻了个白眼。她好像忘了曾经有一个根本不是自己儿媳妇的女人,挺着大肚子住在她家。


“安安的爸爸?”我丈夫倒是脑子还算清楚。“你怎么会跟他联系上?”


虽然并不想跟他们废话,但我还是尽可能地把老先生如何考了育儿嫂,入职了家政中心,再假装成普通的育儿嫂老大爷,这一码事,讲给他们听。


“这人真臭不要脸!!自己的女儿不要脸,老的也不要脸!”


死者为大,我打断我婆婆,不让她继续口不择言:“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简单明了,朗朗上口。现在铁板钉钉了,习惯了就好。”


老人家眼珠子一转,改变策略,冲过来把我的手从珍珠屁股底下抽出来攥住:“这个女人一家人图谋不轨,就想拆散你的家。雪儿,咱们不能让奸人得逞!以后你和王晓一条心,再也不能出什么岔子。听妈的话,我这就让王晓住下。”


“这就多余了,”我笑出声:“有些人天生就不该是一家人,该散就得散。”


“怎么不该是一家人?”老太太动情地说:“当年他把你领回来,我们嫌你长得不好看,还是单亲家庭,经济条件也不好,坚决不许他跟你结婚。你知不知道他说啥?”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码事他们二老唠叨了十几年,作为这个家庭网开一面宽容慈悲接纳了我的证据,仿佛我得感激涕零一般。


那个时候,我丈夫义愤填膺地说:“如果不是她,我就永远不结婚!你们一辈子甭想抱孙子。”


这话现在听着不讽刺吗?


我笑嘻嘻地想,人生真是奇妙。这样一句浑话,第一次听已经眼前一黑。备孕不得的那些日子,二老一次次提起,回回我都眼前一黑。可什么都比不上眼下听着更讽刺。


“王晓,你来看看孩子。”我说,“这可是你的骨血。”


我想一个男人无论怎么冷漠,强制性用语言引导总还是会产生一丝丝温情。


可惜我眼前这一位,脑回路清奇。他觉得我是在埋怨他不回来,不看孩子。


“可是你闹离婚不让我回家的。”他说。


我婆婆也听出不对,或许是她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一线生机,就狠狠踢了儿子一脚说:“你这个傻小子,女人都得哄!你自己的媳妇自己哄不好?我们走了,你好好跟雪儿聊聊。”


“多说点好听的,嘴上抹点蜜!”


出门之前她又嘱咐。


我抱着珍珠瞅着二老的背影,我这位公公,自打进门好像一句话没说过。


珍珠尿布重了,我站起来给她换尿布。


“抬腿,哎,你可真棒。这么小就会抬腿。”我对珍珠说。


我给她换了尿布,又换了衣服。抬头看看表,珍珠该睡了。


“孩子该睡了,”我对王晓说,“你回去吧。”


“等她睡了,咱俩好好聊聊。”


啧。说得就好像时间一到,珍珠就会想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昏迷,然后除非掐人中不然怎么呼唤都不醒一样。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入睡的。”我强忍着不耐烦说。


“是吗?跟我小时候一样。”


33岁的王晓,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展现出对婴儿时的自己浓浓的爱。


我用身上背着的背巾把珍珠裹好,腾出两只手去给她冲奶粉。


“饿了没有?我给你多放点奶粉好不好?”我轻轻地对珍珠说。


冲好奶粉,抱着喂奶。珍珠困了,她的眼皮很沉重。


哄她睡觉我已经相当熟练,她最喜欢竖着趴在我肩头入睡。我拆开背巾,把她竖着抱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哄睡的时候我会游荡在我家卫生间前面的镜子附近,方便偷窥这个小孩睡着没有。


她打了一个很柔弱的饱嗝,然后渐渐阖上了眼睛。


“你可真像个好妈妈。”


王晓说。


珍珠猛然睁开眼睛,连脑袋都抬了起来。


她一脸迷茫地东张西望,想看看这晴天炸雷一样的声音哪儿来的,然后就咧嘴想哭。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睡吧,我在呢,睡吧,睡吧。”


我学着邢大爷的唱腔,哼着哪一首奇怪的摇篮曲。


“天黑啦,云散啦,大白月亮出来啦。”


不会唱,唱的跑调,还好珍珠困得不行了,勉强又睡着了。


“你可真有耐心。”王晓突然又说。


今天真是邪了门了,好好的天老打炸雷。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终于把珍珠安安稳稳地放在柔软的小床单上,然后打开紧锁的房门走出来,王晓还坐在客厅里。他原本满脸百无聊赖,看见我,立马露出一个假笑。


“你怎么能忍得了这家里这么乱?”他说。


“天呐我的祖宗我求求你了,小点声说话会不会啊?”


我真想抽他,。


 


“跟我说说她吧。”


我说。


邢安安。我从来没见过她。她被白布裹着抬走的时候,我只看到了白布。这个悄无声息跟我共享了两年丈夫的女人,我连她的尸体都没见过。


“别找事啊,程雪。”我丈夫警惕性很高。


“给我看看她的照片吧。”我伸出手。


我很疲倦,这一天实在信息量有点大。


王晓没反抗,把手机递过来。


相册里全是工作截图,还有饭局时候拍的菜。偶尔出现两个女人的模样,应该都不是她,应该都是同事或者客户。


我又去翻他的微信。往前翻了好多好多,终于找到了那一天。


“再见了,王晓。”


有一个女孩头像这样说。


她的朋友圈,没有孩子,没有大肚子。有时候她拍拍风景,有时候她拍拍自己的脸。


化着妆,很漂亮。长发披肩,身材消瘦。


看时间,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可照片看不出她是个孕妇。


“还以为你会珍惜我,可连名字你都说错。”


照片是她温柔的在微笑,文字是怨妇的发言。


“你喊她喊成谁了?”我问王晓。


难道喊成我了?难道他跟情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喊我的名字?


王晓很不耐烦,“我说梦话给客户打电话,她非说我跟那客户有一腿。”


哈哈哈哈哈,我笑中有泪,然而这点点泪花,还真是笑出来的。


“她多大?”我问他。


“23岁。”王晓有问有答。


居然比我丈夫小十岁。臭不要脸。我是说王晓。


“她到底喜欢你哪儿?”我脸上除了讽刺还有好笑。


“我怎么知道!”他更不耐烦。


他虽然不知道真相,但应该自有一个答案。王晓始终觉得自己相当英俊风流。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胖不瘦,个子高高的,一双长腿。他们公司的前台小妹,常年喊他“长腿大叔”。他还事业有成,有房有车,而且还三十多岁。


没错,三十多岁可能也是少女喜欢的元素之一。就好像三十多岁的人,就一定温柔体贴,就一定成熟稳重。他会不会在邢安安的住处穿着跨栏背心啃辣鸭脖子?


我低头看着邢安安微笑着的脸。


她跟我梦里那个满脸是血的女鬼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托梦不要这么吓人,你不是挺好看的吗?”我在心里对她喊话。


“她一直对你很感兴趣。”王晓说。“她也老翻我手机,找你的照片。”


嚯!早知道我把自己长好看点儿了。我心想。


“我总觉得,她好像不是想跟我过日子,只是想变成你。她也喜欢写东西。当然写得不好,比不上你。”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见你夸我一句!”


他耸耸肩:“你毕竟是干这个的啊。”


“谢谢。”我客客气气。“她是干什么的?”


“学金融的,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王晓脸上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不容易得到一个面试机会,大公司,待遇好,前景也要,居然嫌远。她跟我说过,你这样天天坐在家里就能赚钱,真好。”


天呐,他说这些话的样子就好像她还活着。就好像我们俩只是朋友,他在谈论自己新交到的女朋友。如果我死了, 他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幅根本无所谓的嘴脸?


沉浸在她已经死去的遗憾中的人,居然是我。


如果她没有会怎么样?我幻想着,她可能会找上门来,把年轻的脸孔上强行刷上志得意满的骄傲,找我叫板,逼我让位。如果她这样来找我,我会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把我挤走,占领我的家,目的是什么?


她梦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像千千万万少女一样,梦想着嫁入(值得怀疑的)豪门,不用上班,天天逛街,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


可她说我“坐在家里就能赚钱”。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评价。要知道,我辞职之后这些年,听到最多的是“在家让老公养着,真好。”而她为之的这个男人,甚至连月嫂都没有给她请一个。


有可能不寒心吗?


后悔极了吧?


是不是恨不得把孩子塞回肚子里,重新开始人生。


可是来不及了,孩子已经生出来,而致命的产后抑郁勒住了她的脖子。而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到底是真的爱上了王晓,还是向往着和他共度的某种生活,我再也不得而知了。


“她特喜欢闹脾气。以前也闹过。就因为我开会不接电话她就说要割腕。这回可能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折腾死了。”


我瞠目结舌,看着这个男人,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那么多情绪和情感,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知道自己看得到的,就像一台傻瓜电脑,输入什么,输出什么,都是设定好的。


我又是为什么会爱上他?


12年前,我们都是大学生。他对我说,你和我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废话。


可是当时我很感动,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一定是看到了真的我,一定是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他就懂我。我所憧憬的心有灵犀的爱情不正是这样吗?


然后呢?在我模糊的记忆中,直到我们结婚前几年,我们的感情都是很好的。或者说,我对他的感情都是挺深的。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做了什么,让我死心塌地跟他谈着恋爱,又毫不犹豫跟他结了婚呢?


王晓曾经是我们大学著名的才子。在女生占比百分之70的学校里,一个男人被誉为才子,一定是因为他外表优异。爱他不可自拔的少女前仆后继,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敢于站出来告白的都是各方面相当优秀的姑娘。可是他从来不为所动,也不吝于在我面前批评这些姑娘“庸俗死了,除了打扮还知道什么”。


我得意忘形,可能把他日常说我的“你看看你穿的这都是什么玩意”这样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


邢安安,和学校里热恋他的姑娘有什么不同?


她年轻又矫情,漂亮又会打扮。她是名校优秀专业的毕业生。王晓有没有可能,在用她填补大学里没有花天酒地的遗憾?


“别人都换了十几个女朋友了,我真是白活了。”他曾经笑嘻嘻地这样对我说过。


可是我,竟然把这话当成了情深意切的告白。


 


“如果我能穿越回大学时代,我要告诉我自己,别把自己的人生都浪费了。你根本没什么优点。”


我对王晓说。


他看不到我眼神里的悲悯,只被我的语言激怒。


“你又突然犯什么毛病?”他想了想,谁知道想到哪去了,他说:“她都死了,我说说她的事也不行?你这个人,真是冷血!”


 


我和王晓已经很多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了。可能我早就知道,坐下来聊除了不欢而散没什么别的后果。


在王晓夺门而出之前,。他说,没空。


 


珍珠快要四个月的时候,终于胖了一点。


   天气好的时候后,我带着她到小区里去晒太阳,别的婴儿都被奶奶或者姥姥放在婴儿车里推着,可我的舍友娟娟阿姨告诉我:“婴儿车你早晚会扔掉,还不如等她长大了抱不动了买个伞车。”我背着她用的背带也换成了腰凳。这个小小的人,每天都在长大。


我很喜欢植物,所以会给她讲很多各种植物。珍珠也喜欢,她咿咿呀呀想拿我手里的树枝。我把树枝递给她,她开心地对着天空中金色的阳光挥舞。


“你可不敢让孩子拿着这个,眼睛戳瞎喽!”


小区里的老人家都对我很不和善,可能我是唯一的“妈妈”。她们的育儿观念可能和自家的女儿或儿媳根本不符,又不好在家说得太多,一腔怨气撒在我的头上。


珍珠这么喜欢晒太阳,我不能因为怕挨骂就剥夺她的快乐。


日久天长,我早就学会了跟这些老人家对话的方法。


“哟!您这孩子,满脸起湿疹啊!”我惊呼。


老人婴儿车里的宝宝看起来很小,小小的脸孔红红肿肿,很可怜的样子。


“这么热,您还给孩子盖这么多,你看看——”我指了指孩子从被窝里伸出来的两只胳膊:“还穿着这么厚的衣服。孩子不起湿疹才怪!”


“起点疹子怕啥,冻着了可不行。”老人肯定会这么说。


“您这儿还穿着毛背心呢?”我一脸惊讶。


“早起冷啊,你们年轻人火气壮......”


“我跟您说,您让孩子买点阿胶吃。咱们女人就得补气血,气血足了,一点也不冷了。”


这位奶奶跟我聊了一阵子什么牌子的阿胶好,她的孙子尿了,哭起来。掀开被子一看,被子褥子小车子透湿。老人急急忙忙推着回家了。


“这些宝宝,以后可能都是你的好朋友。”我对珍珠说。“我可不能把你好朋友的家长给得罪了。”


然鹅婴儿之间的友谊建立相当困难,我常见到两位老人拼命把怀里的婴儿凑在一起,两个宝宝互相推搡或是相互无视,丝毫没有想做朋友的意思。


“现在还早,咱们不急。”


珍珠四个月这一天,我给她买了一个手摇故事机做礼物。这个故事机很有趣,会唱歌,会讲故事,还会学各种动物叫。有了这个故事机,珍珠居然可以躺在床上入睡了。


有一天我忙得忘了给故事机充电,珍珠哼哼唧唧要哭。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当故事机。”天天听,无论是儿歌还是故事我都能背下来。谁知我给她唱歌也好,讲故事也好,她都不乐意听。


情急之下,我学起了动物叫。猫叫,狗叫,猪脚,大象叫。


说真的,在这一瞬间之前,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多声音。


珍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嘴,等我叫到“海豚”的时候,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我愣愣地望着她,这是她第一次笑出声来。


我又学,她又笑。我又学,她又笑。挥舞着两只藕节一样的手臂,笑得直打嗝。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眼泪奔涌而出。


笑吧,笑吧。你就随着这人生的第一次开怀大笑,永远这样笑着生活吧。


 


这一年秋天,冷风初起的时候,珍珠开始咳嗽。


我上网查偏方,给她炖梨水,喂她止咳糖浆,可她还是一直咳个不停。


我带她去医院,她咳得小脸通红。我被医生狂骂一顿,说这么小的孩子咳成这样了才来,我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我低着头听着她骂,得到了一大堆口服液带回家。


“你是不是母乳?这个药很苦,你自己喝掉,然后喂奶给她。”医生焦躁地嘱咐我。


小婴儿的服药计量都很小,可是这药恐怕是珍珠一辈子也没吃过的难吃。我不停地轻声对她说:“吃下去才能好,张开嘴吃下去吧。”


可是说什么都没用,珍珠用她小小的手臂推我,我都不知道一个婴儿居然能有这么大力气。我给她灌进去,她边哭边咳边吐,不但吐出了所有的药,也吐出了所有的奶和梨水。她太累了,甚至顾不上继续哭了,鼻子里还挂着吐出来的奶块儿,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我想给娟娟阿姨打电话,可是我想起她家圆圆也病了。娟娟阿姨发了个朋友圈,心力交瘁,精神崩溃。


我都来不及多想,就打了给珍珠的姥爷。


“邢叔叔,珍珠咳嗽,喂不进去药。”


说完我就泪奔了。


我可没脸哭出声,只是眼泪奔涌,实实在在的泪奔。


邢大爷赶来的时候,珍珠又酸又臭地睡在沙发上,我用纱布沾了温水很小心很小心地给擦她的脸和身体。


“我来,”邢大爷稳稳当当吐出两个字。


他把珍珠抱起来,珍珠果不其然地醒了。但是她没有哭闹,可能是她姥爷的手臂充满了自信,给了她安全感。


姥爷很快很快地给她擦干净了鼻孔,然后用一支注射器(从哪变出来的?)抽了规定计量的药汁,然后眉开眼笑、绘声绘色地说:“天上星星亮晶晶,飞到珍珠的嘴巴里——”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药汁打进她的嗓子眼。


然而可怕的苦涩还是从口腔深处蒸腾起来,珍珠又要哭,邢大爷早已把水瓶子塞进了她的嘴巴。咕嘟咕嘟,几口水咽下去,珍珠平静了。


他把珍珠抱到卫生间去洗澡。他的双手和双臂那样熟练、有力,动作又迅速又轻柔,把婴儿洗得又舒服又开心。洗完澡裹得暖暖和和,放在床上,唱着奇怪的摇篮曲,珍珠很快睡着了。


我都急哭了的事,他居然做得这么顺理成章,这么轻而易举。


他轻手轻脚走出来,看我目瞪口呆,对我说:“我以前是儿科大夫。”


啥玩意?!


话音刚落,我眼前就浮现出了邢大爷带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的样子。他当然是儿科大夫,天下还有更像儿科大夫的人吗?


一个儿科大夫,退休了当育儿嫂,此人真的离奇。


“您这么年轻就退休了?”


“因为安安怀孕了。”他说。“从小安安就是我一个人带大的,她什么也不懂。”


他摇了摇头说:“我没把她带好,是我不好。”他脸上没有悲喜。


“那我就回去了,你辛苦了。”他说着就要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我说:“离婚的事,我希望你慎重想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特别想请他留下来,可毕竟已经这么晚了,于情于理都开不了口。


可他说的话,我伴随着珍珠睡梦中偶尔的咳嗽想了一宿。


难不成他怕我们离了婚是被邢安安闹的,会给她添上一笔地下之罪?


不可能吧,他不像这种人。


难道其实王晓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他不想让我丢失掉这个幸福?难道王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有点,是他老人家看到了,而我未曾发觉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老人家向来惜字如金,不该说的话极少多说一个字。我离婚不离婚,和他毫不相干。他干嘛多此一举?


 


圆圆病好了之后,娟娟对我说:“感觉孩子一下子长大了。”


“小孩每次生病之后都会感觉长大一点,特别神奇。”她说。


可是珍珠比圆圆更神奇。首先,她突然学会了翻身。我火速下单了床边围栏,可是麻烦不止于此,以前她半夜除了要吃夜奶之外都不会醒,可现在每次翻身都会醒。因为翻过来还翻不回去,就趴在床上哭。


在我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加重的时候,她又突然对我说:“妈妈妈。”


“你说什么??”我很震惊。


“妈妈妈。”她说。


“珍珠,你说:程程。”我教她。


“妈。”她笑眯眯地坚持。


“我是程程,不是妈妈,”我说。可是一边这样说,我一边又哭了起来。


 


“圆圆是多大开始叫妈妈的?”


“八个多月,”娟娟阿姨说,“在那之前只喊爸爸。”


“我最纳闷的是,我从来都不自称是妈妈,她从哪里学来的?”


“本能吧,”娟娟说,“就像小恐龙一出生看见谁谁就是妈妈一样。”


小恐龙这算什么离奇的脑回路?一般不都说小鸟或者小鸡吗。


“不过,你也是神经病,孩子才几个月,你天天扯什么你不是妈妈?”


“这是原则。”


“你想想,以后别的孩子都有妈妈,只有珍珠没有妈妈只有程程。她会怎么想?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这种事,能不能不挂在嘴上?”


“有程程怎么了,比别人有妈妈说不定还强呢。”我死鸭子嘴硬。


 


这个月,发生了一件晴天霹雳(其实也算情理之中)的事。


我的编辑打电话给我,说我一直在写的专栏要停了,这个版块已经找好别的作者来写了。


“我还得养孩子呢,”我说。


“我也没办法,主编早就想把你换了。”


原本是雷打不动每周两更的专栏,现在一个月更两次就算高产了。更不要说有时候被逼急了,我还糊弄一篇狗屁不通的破烂。


“毫无专业精神,”这么说我真的一点也不过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努力!”我可怜巴巴。


“不然你自己去跟主编说吧!”我的编辑跟我私交不错,可是她真的做不了主。


我的专栏,是讲女人已婚生活的。之所以人气旺盛,想必是因为连篇吐槽。粉丝评论总说“笑中有泪”,可惜,我的婚姻生活已经烟消云散,时过境迁,心情迥异,再想编造这些趣事,实在力不从心了。


突然间电光石火:“我为什么不写育儿趣事?”


这天上午,我奋笔疾书。珍珠在新装好的围栏里头意见很大,一直叽叽歪歪,但我态度坚决。


专栏纲要,更新频率,内容计划,再附赠一篇专栏文章。


这篇文章,我写了珍珠这次生病的“趣闻”。刚刚发生,新鲜热辣。我打印出来正是下午三点,我把珍珠往胳肢窝里一夹,打算把主编堵在办公室门口。


“现在母婴类的专栏饱和了。”


主编瞅着像个冷面煞星。


“不可能,”我抓着珍珠柔软的小手说,“母婴相关无论什么都不可能饱和。再说,我比别人写得好。”


主编不吱声。我比别人写得好,这事儿是他说的。要不是他玩命表扬我比别人写得好,他手下的专栏永远对我开放,我还不辞职呢。


“你试试吧,”主编面无表情地说,“半个月之后点击量不上万就没办法了。”他两只手一摊,像个流氓。


“没问题。”我昂着脑瓜子,其实一点底也没有。毕竟是全新的专栏,谁知道会怎么样。再说,写母婴生活的太多了,我当然知道。


“我听说你把别人的孩子抢来养?”他盯着珍珠。


男人真是奇妙的动物。我常常带着珍珠满世界跑,经常看到男人面对着她露出目前主编脸上这样的表情。


就像看到别人抱了一只乌龟。


“没劲,奇怪,而且有点可怕。”


不过,以前的我,恐怕表情还不如他们,这码事,我非常理解。


“啊啊啊!”珍珠指着总编的脖子叫唤。


“那是叔叔的项链。漂亮吗?那个是金项链,金子做的。”


她又啊啊啊,抓住我的项链。


“对,这是我的项链,是银子做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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