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云:儿子结婚了

宝贝儿子今天结婚了。

说宝贝，是因为儿子是独生子，从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到现在立业成家，我和他爸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得不得了，爱他远远胜过爱我们自己。

虽然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婚礼，但这几天买东买西、卫生大扫除、布置新房，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不可开交、筋疲力竭，尤其是婚礼前一天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婚礼仪式开始。说实话，等待这一期盼已久的时刻到来的过程，其实是一个酝酿紧张情绪的过程。此时此刻，我的紧张远远超越了以前公开教学时我站在讲台上，面对台下一百多个听课老师的小紧张。以前公开教学，我记得只有一两次稍稍有些紧张，其它时候，不管有多少老师听课，也不管是哪一级别的人听课，可以说我都是气定神闲，波澜不惊。可是，我儿子的婚礼我却莫名奇妙地一阵比一阵紧张。

婚礼仪式终于开始了。一切都在婚礼主持人的导演下进行，处处洋溢着欢乐、祥和、幸福。我站在T台下的一个角落，有时候静静地盯着儿子看，有时候用手机拍照，录像。

都说孩子是自己家的最美。可儿子最近因为忙、上火、天气热，脸上的痘痘比往日多了好多，我觉得不如以前好看。此时，我真希望儿子脸上的痘痘能立马消失，光鲜亮丽地站在T台上，帅呆酷毙。我眼前浮过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光光俊俊，眉清目秀的小可爱。

真的是光阴似箭，白云苍狗。我怀他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可今天他已经长成一米七五的个子，结婚了。

记得我怀上他两三个月的时候，闻见饭味就恶心的要命，唯一能吃的东西就是开水泡方便面就咸菜。煮方便面都不行。那段日子很难受。

我本来是喜欢女孩，一心盼望怀个女儿，所以当做B超的医生告诉我是个男孩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大大的失望。但很快我就由失望转为自豪。人们不是都想要个大胖小子吗？我怀的就是个大胖小子。于是，我每次走在街上，都有一种想向所有人大声宣布我怀的是大胖小子的欲望。

临产的那一天，我从中午12点疼到晚上9点多。几分钟疼一下，疼的时候就从床上往地下跳，到后来干脆一分钟疼一下，说疼的死去活来毫不夸张，我求大夫给我剖腹产，可大夫就让自己生。晚上九点多，伴随着我疼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儿子终于“哇”的一声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的哭声特别洪亮。

几个月大的时候，儿子总是在我怀里香香地睡，一放到床上就醒，不停地哭闹，我每天严重缺觉，但在辛苦的同时我也体验着初为人母的快乐与幸福。后来一直到上小学前，每晚睡觉，我都得一边用手轻轻地拍他的小屁股一边轻轻地哼唱《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每次都要反复哼唱好多遍，每次都是我把自己唱得睡着了，儿子还睡意全无。于是，儿子就会说：“妈妈，妈妈，你怎么不唱了？”然后我再强打精神接着唱，接着拍他的小屁股蛋，哄他入睡。

往事桩桩件件，串联成回忆，历历在目。还记得三岁那年，一个夏天的早晨，我趁儿子熟睡，起来上厕所。当时我们住的是平房，厕所离得较远。当我回到院子里时，儿子已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光着小脚站在院子中，哭着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凄惨，就像走失的孩子一样，我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心疼的碎成一地鸡毛，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趁儿子熟睡的时候离开他干别的事去。

四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儿子缺营养，于是我就一顿饭一根鸡腿一颗煮鸡蛋地给儿子增加营养，一个星期下来，儿子发烧了，我们带儿子去医院，打针、输液，两三天烧退不下来。我和他爸一宿一宿不合眼，喂水喂药，测量体温，物理降温……，恨不能代替他生病。打那以后，儿子一吃肉就消化不良发高烧，我和他爸守在他床边整晚盯着他不敢睡，生怕他抽搐起来，我们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其实，那时候我们夫妻俩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呢，因为我们结婚生子早。大孩子养小孩子，虽然不懂多少育儿经，但是我们却懂得责任和担当。

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儿子第一天上学前班的情景，90年代我们那里还没有幼儿园，六岁直接上学前班。那是一个夏天的晴朗的早晨，老公领着儿子走进学校的大门，儿子穿着小背心、小短裤、小凉鞋，背着崭新的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走在校园整洁、笔直的水泥路面上，活脱脱的一只萌萌的小白兔，可爱极了。老公跟在儿子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踱着八字步，他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而此时此刻的我，正好站在教学楼的三楼，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父子俩构成了我眼里最美的风景，我满怀幸福地欣赏着他父子俩的一举一动。这时候是上课时间，从校园里到教学楼，能看到的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当时明媚的阳光洒满整个校园。我想，如果有一位画家也看到眼前这温馨、和谐的一幕，他一定会很冲动地把这现实版的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家画下来的。

转眼之间，儿子就小学毕业升入初中了。初中学校离家远，要走半个小时才能到达。那时候家长没有接送的习惯，儿子一个人上下学，我很不放心，于是我就调到了儿子所在的学校，要了一间又小又破旧的宿舍住下来，条件很艰苦。（后来儿子上了高中，因为离家远，我也只能一个人住在这个破旧的单身宿舍里，和老公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过了一年，我主动申请到我儿子班代课。校领导说：“我们相信你的教学能力，可是，你那么惯你儿子，你儿子又淘气，你能管了你儿子吗？你们母子俩万一在课堂上吵闹起来，你以后还怎么代课呢？”校领导说的也正是我担心的，但为了儿子好，我只能小马过河了。可实际情况却是：我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一个班70多个学生，我对儿子最严厉。有时候，发现他好像打瞌睡的样子，我就会命令他拿上书站到教室的空地上听讲；有时候，看到他坐姿不好，我就会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边，用手里的教科书使劲在他背上拍打一下，然后命令他坐端正。遇到这样的难堪，儿子很顺从，脸上从来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不悦。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儿子：“你回到家里总跟妈妈顶嘴，为什么在教室里那么听话呢？”儿子回答说：“我要是在教室里和你顶嘴，其他同学就会向我学习，都和你顶嘴，你就管不住学生了，那你以后还怎么上课呢？”儿子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我没想到这个十四五岁的淘气大男孩，在这个年少轻狂的年龄，竟然能说出如此理性的大人话来，并且能以此来自律；我没想到在我对他严格要求这件事上，他竟然能完全站在我的角度思考问题，小小年纪竟然能识大体顾大局。这次对话，让我对儿子刮目相看。

那时候，吃过晚饭，初中还有一个晚二自习，说是自习，其实是有老师上课的。我代着四个班的课，大部分时候的晚二自习，我不是在一班上课就是在二班或者三班、四班上课。下了晚二自习，就是住校生在教室里写作业的时间了。我匆匆忙忙地洗了锅碗，然后就抱着作业本或者试卷，赶到儿子教室里，坐在讲台上一边监督儿子写作业，一边判作业或者试卷，因为我怕儿子在教室里开小差，所以我必须把儿子的一举一动，锁定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就这样，我每天都要陪儿子学习到将近12钟才离开教室，几乎每天，到最后，教室里只留下了我们母子两人，他在座位上学习，我在讲台上判作业，那段时光，忙碌又充实，艰苦也温馨。

儿子考上高中，到忻州实验上学去了。这是儿子第一次远离父母，远离家。儿子上了高中的第一个月，我除了上课时间无暇想儿子，其余时间我的心全系到了儿子身上。准确地说，是担心儿子，各种各样的担心。我担心儿子生病发烧，我和他爸不在身边，谁来照顾他？我担心儿子能不能和同学们处好关系，有没有人欺负他？因为我想起了小时候他出去玩，经常被小伙伴们打哭的情景。儿子睡上铺，我担心儿子半夜起来上厕所，会不会磕着碰着？我想起了一两岁他蹒跚走路的那个时候，我怕他磕碰着，他走一小步我撵三大步地保护着他，就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为此，爱美的我经常三天不梳头，全然不顾形象。我担心儿子能不能吃好饭，会不会喝水；我担心他上课能不能专心听讲，能不能认真完成各科作业。

我有各种担心，满满牵挂。因此，那一个月里，每天晚上睡下来后，我就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刚开始，老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担心地问我怎么了，我告诉老公想儿子，老公就安慰我一番。后来，再听见我抽泣，老公不但不安慰，还悄悄地骂我三个字：神经了。

儿子考上大学了，我和老公又拿着行李送他去报到。记得那一天，我意味深长地对儿子说：“宝贝，爸爸妈妈送你上学前班，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如今又送你上大学，一次也没拉下啊！”是啊，儿子，在你成长的路上，每一个阶段，既有你自己的两串深深浅浅的走不稳当的脚印，更有父母扶着你、陪伴你走，留下来的四串稳稳的脚印。儿子，爸爸妈妈为你做的所有的事都很平淡无奇，不值一提，我们为你付出的，别人的父母也都任劳任怨地付出了，我们并不伟大，我们是全天下父母里最普通的父母。但是，我们又不比任何人的父母逊色，不比别人家的父母付出的少一分一毫。因此，我们是极平凡但完全合格的父母。

关于儿子的话题，就像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样冗长，永远也讲不完，前面的几件事，我也是随便挑选了几件，并不具备代表性。今天看着结婚的儿子，回想这二十几年来我们对他的抚养和教育，我对自己是满意的。我从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大孩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不仅把儿子养的健健康康长大了，我也把儿子教育得很成功。儿子虽然只上了一个普通大学，在学习上不足以让别人艳羡，但儿子其它方面都表现很好。他性格阳光开朗，懂事明理，善良大度，对人彬彬有礼，懂得尊老爱幼。初、高中的时候，儿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经常和我顶嘴，但自从上了大学就不再顶嘴了。有时候，我觉得他哪做的不好、不对，我会严厉地批评他、指责他，甚至是骂他，我有嘴碎的毛病，批评起来经常没完没了。儿子偶然有时候实在憋不住了，会顶几句嘴，我就会伤心流泪，每到这个时候，儿子就会蹲在我身边，一边用手给我抹眼泪一边说：“妈妈，求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顶嘴了，你一哭，我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参加工作以后，我每次批评儿子，儿子就会说：“行行行，听你的，你高兴就好，你高兴就好。”如今，这句话几乎成了儿子的口头禅。我想，我儿子应该算是最听话的儿子了吧。每当逢年过节，儿子就会给老家的奶奶网购各种各样的吃的用的东西，跟我却只字不提，每次都是他奶奶高兴地跟我汇报她的宝贝大孙子又给她买什么好东西了，我才知道。

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儿子都会和同宿舍，同班的同学搞好关系，他的身边总会簇拥着一帮铁哥们，所以我再也不会担心儿子受欺负，或者担心他不适应群体和社会。在大学期间，儿子一直担任学生干部，也锻炼了一些能力。

因此，对自己、对老公、对儿子，我都是满意的。如今的儿子，让我颇感欣慰。

轮到新郎父母上台讲话了。老公讲完该我了，我接过话筒，有些激动。我不想讲太多，但我一定要把我最想说的表达出来。我说：“儿媳妇，从今天开始，我就把我的宝贝儿子正式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替我照顾好他，我更相信你们能不忘初心，永远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白头偕老。你们能做到吗？”

儿子，儿媳妇，你们俩明白妈妈说的“不忘初心”是什么意思吗？你们俩是相互喜欢，相互爱慕，自由恋爱结婚的，在以后漫长的婚姻生活里，不只有柔情蜜意，也会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各种琐碎带来的磕磕绊绊，这很正常，这才是真实的有烟火味的日子。但磕磕绊绊，小吵小闹只是婚姻生活里的小插曲，相亲相爱才是婚姻的主旋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你们恋爱时希望走进婚姻殿堂，白头偕老的那颗初心。就像《最浪漫的事》里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是的，妈妈希望你们永远都把对方当成自己手心里的宝，并且，我相信你们能做到。

儿子，最后，妈妈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你讲话的时候，妈妈非常认真地听了，你也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但你没有说感谢父母，感谢父母对你的养育之恩。儿子，妈妈并不崇高和伟大，我就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很想听到你发自肺腑地说一句感谢父母的话。我听过太多的父母说过这样一句话：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就行，不求他们有任何回报。我觉得这样的父母无私的近乎不真实，我可能比他们自私一点点。儿子，妈妈希望你幸福，在爸爸妈妈身强力健的时候，我们不会要求你为我们做什么，也不想给你添任何麻烦，但当我们老的必须依靠你的时候，希望你能拿出我们呵护你时的十分之一的耐心来照顾我们，别嫌累、嫌脏、嫌烦，别让我们的晚年孤独、无助、凄凉，好吗？因为我们从来也没嫌过你什么。

刘彩云

曾经是一名中学老师，爱好文学诗词，爱阅读，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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