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剧《跑城》刘泉佚

2023-05-10 14:56:27

33  你慢些走啊慢些走啊   放学的孩子列队走过香椿树街时齐声合唱这首歌:马儿呀,你慢些走呀慢些走啊,孩子们回家告诉父母,他们将在六一儿童节登台合唱这首歌。一支优美动听的歌在香椿树街是很容易被普及的,后来大人们便也在上班途中哼唱起这首歌来。   鸡鸣弄里的几户人家对于他们的邻居老朱夫妇一直是特别关注的。因此他们对老朱金兰反目成仇的过程也一清二楚,据说金兰初为人母时还是像以前一样过着受宠的日子,金兰白白胖胖的,终日抱着儿子在鸡鸣弄里徜徉,她家门口放着一只脚盆,婴儿的尿布潮了就被金兰扔进那只盆里,邻居说,那么一大盆尿布等老朱回来洗?金兰嫣然一笑,一边逗孩子一一边说,当然是他洗,他不洗谁洗?   邻居们说老朱是受了他母亲挑唆后拒绝洗尿布的,老朱把他母亲从乡下接来,原来是让她伺候产妇和婴孩的,但那个乡下老妇不划从哪儿听说了婴孩的来历,从此天天唉声叹气的,金兰起初对老朱的母亲视若无睹,她不跟她说话,要说也是这么说,喂,水开了,喂,饭烧焦了1那一锅饭给谁吃?我最不要看那种寡妇脸,金兰对邻居们讲,人忻,开凡小心的好,何苦天天阴沉着脸?脸上舶皮都要绷坏的。邻居们对这种婆媳纠纷向来待育公正的态度,她们说,你婆婆对你还不错,她人很老实的。但金兰冷笑着说,老实个屁,你门不知道她整天跟在老朱身后喊喊嚏嚏的,金兰说着脸上义露出一。种骄矜之色,哼,乡下女人就是蠢,她说,她以为老朱会听她嚼舌头?我跟老朱做了多少今夭要,我要是拿不住他还做什么夫妻?   盆兰无疑是对家里的现状过于乐观了。老朱的母亲开始对男婴表露出各种厌恶和仇视,有一一次金兰亲耳听到她在老朱面前响咕,做牛做马的图个什么?你辛辛苦苦的养一只猫,养的却是只野猫,这算哪一出呢?老朱佯装没有入耳,但金兰在旁边恨得直咬牙。到了夜里金兰就在床枕上发威,她说,我再也不要看她的冬瓜脸,玻璃瓶厂那些冬瓜脸够我受的了,在家里还要看那种脸,不要看,让她回乡下去,老朱为他母亲辩护道,她是看不惯你,喜欢说些闲话,不过你也别太逞凶了,夹着点尾巴做人吧,这句话立刻把金兰激怒了,金兰几乎把老朱推到了床下,让我在她面前夹着尾巴,金兰尖叫起来,是我养她还是她养我?凭什么让我夹着尾巴?老朱那时明显地生气了,但他还是朝金兰做了个放低音量的手势,谁也别夹尾巴了,你们和平共处,老朱最后悻悻地说,苏修和美帝都在搞和谈了,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   老朱的母亲也许偷听了儿子媳妇的私房话,那个矮小而健康的乡下妇人第二天就拂袖而去,临走给老朱丢下一番话,这样的女人不如不要,这样的儿子不如不要,老朱的母亲告别儿子时热泪纵横,她把儿子的钥匙从老式荷包里一把把地掏出来,交到老朱手上,看住你的钱,看住你这个家,她说,你家里有黄鼠狼。   鸡鸣弄的邻居们看见老朱和他母亲拉拉扯扯地走,母亲要走,儿子欲留,那种场面使旁观者看得几近落泪,他们听见金兰正在窗后为男婴唱着即兴编排的摇篮曲,金兰对窗外的一幕似乎无动于衷。那些素来歧视金兰的邻居便想到一个冷酷的现实,坏女人就是坏女人,一个坏女人是会让你膛目结舌,一个坏女人的典范就是骚货金兰,她总是在勾引诱惑一些人,也总是在嘲弄伤害另一些人,于是有一个仗义直言的男人在鸡鸣弄口拦住老朱说,老朱,你那手除了理发还会干什么?你他妈的不会握拳头吗?   老朱送走了母亲,邻居们注意到他的脚步有点飘忽,他的枯瘦的面容阴郁如铁,谁都知道老朱是个讨厌暴力的男人,他会对金兰干点什么?邻居们心中无数,但是当天中午他们就听见从老朱家里传来惊雷似的一声怒吼,不洗,让你的姘头来洗!紧接着一只木盆沉闷地从他家门内飞出来,各种颜色质地的尿布纷纷扑倒在地上。   多少年来终于看见老朱向骚货金兰发怒了,鸡鸣弄的邻居们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礼拜天叙德独自在家。金兰来敲门的时候他正在翻看一本《赤脚医生手册》,书中有一页婴儿钻出母亲子宫的图画,叙德盯着这一页胡思乱想,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就这么出来了,叙德想这件事情其实是很容易的,其实他早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是书上的图画比他的想象更加精确,更加具有说服力。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他以为是父母从医院回来了,他记得母亲说过要在礼拜天把父亲接回家。叙德匆匆把书塞到枕头下面去开门,他没想到是怀抱男婴的金兰站在门外。   你来干什么?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你不好好在家带孩子,窜东窜西地干什么?   我要出门了,到青岛去,我外婆和姨妈在那儿,他们都很疼我。   你到青岛去关我什么事?去吧,你这种人在这里也只会制造混乱。   狠心狗肺的东西。你就不能让我进去说话?你现在是跟我划清界线了?   界线是划清了,不过你还是进来吧,我又不怕你我,说,你慌慌张张的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两个箱子寄放在蚂头装卸队,你帮我拎一下,拎到火车站就行了。   怎么不让老朱拎箱子?他是你的长工,我不是。   让他知道我就走不成了,告诉你吧,我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老朱把你打出家门了?老朱敢打你了?要不是派出所准备抓你了?   别跟我媳皮笑脸的,我讨厌你这副嘴脸,我讨厌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我要离开这条该死的街,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不回来能吓住谁?谁也没想留你呀。   好了,跟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说什么都是白说。其实我金兰要找拎箱子的人还是能找一大把的,我让你送我是让你多看几眼这个孩子,你沈叙德不是傻瓜,你该知道我的用心。   这么说你让我做了搬运夫还要我感谢你?不就是拎两只箱子吗?说那么多废话,别说两只箱子,就是八只箱子我照样拎着走,走,走,送你去青岛。   午后艳丽的阳光照耀着礼拜天的街道,叙德跟在金兰身后,始终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街上人多眼杂,金兰怀里的孩子又不合时宜地啼哭起来,叙德前后左右观察着行人的眼色和表情,觉得浑身别扭,他疾走几步超过了金兰,说,我在前面走,你别让孩子哭,再哭堵住他的嘴。他不知道金兰在出逃途中何以悠然至此,金兰说,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想把他呛死呀?   他们从护城河边抄了小路朝火车站走,金兰去装卸队取箱子的时候叙德抱了一会儿男婴,叙德的脑袋几乎俯在男婴粉红色的小脸蛋上,他像是研究一件瓷器那样研究着男婴的外貌。没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但叙德觉得男婴憨态可掬的样子与他幼年时的照片非常相似。金兰在旁边看着他,嫣然一笑道,大狗嗅小狗,嗅出什么名堂啦?叙德就把孩子塞给她,提起了两只皮箱,他说,孩子的身上有一股香昧。

素梅就把沈庭方扶了进去,她觉得男人的手冰凉如水,男人躺在床上的样子就像一个刚遭重创的病人。庭方你到底怎么了?素梅用手试了沈庭方的前额,她说,不烫,是腰背上的刀口不舒服吧?忍着点,我马上给你做红烧大肠吃,让你今天吃三碗饭。没什么,我就是等你等得心烦。沈庭方说,我猜你是在跟谁闲聊,跟谁?王德基吧?我没说错,我看见他跟着你,他跟着你说些什么?说上供的事,他家锦红死了二十多天了,这个糊涂虫,他竟然一次也没供过女儿,锦红的阴魂不来作祟才怪呢。素梅说,男人心都硬得像石头,那王德基就是,死了女儿也没见他掉眼泪,排队买猪大肠,嘁,他还吃得进猪大肠!鬼知道他排队干什么?沈庭方冷笑了一声,审视着素梅的表情说,他就排在你后面?他先跟你搭话问怎么做忌日的?你说他什么都不懂,我猜是你先凑上去跟他说话的吧?鬼知道你们之间搞的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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