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逛街的时候，看到街上新开了一家粗布店，花花绿绿的粗布被做成各式各样的床上用品，煞是好看，但是价格也很不菲。老板告诉我，这是纯正的老粗布，从织到纺全手工制成。摸着那纹理细致、花色素雅的布，我笑了，老板海口夸得不小，可是纯正的手织老粗布，哪里是这般模样。
我家里就存放着几块正儿八经的手织布，是我的大姨奶奶（我奶奶的大姐）几年前送给我家的。大姨奶奶把摘下的棉花纺成线，然后在小麦面糊中浆过，着上颜色，再一梭一梭地织成布，那才是纯正的手织布。那布纹理很粗，布面上偶尔还有一些小线头，轻轻一扯，断的竟不是线，而是一小缕的棉花丝，颜色也远没有街上卖的那么素雅高贵，人工染的色是很花杂的。但是这样的布，做成床单被罩，贴身用着却非常舒服，它看似粗糙，却对皮肤没有任何刺激，远比现在很多高档的布料要“养肤”得多。
这样的粗布，在我家，我的叔叔伯伯，甚至我父亲所有的表兄妹家，都有好几块，它们都是我大姨奶奶送的。记忆中，大姨奶奶好像永远离不开她的手纺车和织布机。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管我，爷爷奶奶又带着叔叔家的妹妹，也腾不出手来照顾我。大姨奶奶知道后，就主动到我家来接下了照顾我的工作。白天，姨奶奶带着我做家务，晚上安顿我躺在小床上后，她就搬出自己带来的纺车，一边给我讲故事，一边开始纺线，那纺车在姨奶奶的摇动中吱吱地响，成了我幼年记忆中最动听的摇篮曲。
听奶奶说，大姨奶奶15岁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就病死了，父亲又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赌鬼。看着四个尚未成年的妹妹，大姨奶奶一咬牙，硬是撑起了生活的重担。白天她下地干活，给父亲和妹妹洗衣做饭，晚上点上油灯就开始纺线织布。织好布请人染了色，给妹妹们做成衣服。那厚实的粗布衣服，为奶奶姐妹几个抵挡了寒风，让她们体会到了长姊如母般的温暖。后来，姨奶奶到了结婚的年龄，她对所有上门提亲的媒人说，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带上父亲和四个妹妹。媒人纷纷退却，那该是多重的负担啊，谁家会愿意。，他钦佩她的品格，愿意与她一起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婚后的生活美满幸福，可是过了几年，姨爷却得了一种怪病，总是咳嗽腰疼，一拖两三年不见好。开始都以为只是一般的小病，没想到，这温吞吞的小病却在有一天突然恶化，很快夺去了姨爷的生命。失去丈夫的姨奶奶悲痛欲绝，可是看着几个妹妹无助的眼神，她依然擦干了眼泪，重新独撑生活。
再后来，姨奶奶谢绝了许多提亲的人，始终没有再嫁，她还是每天不停地干活，不停地纺线织布，为妹妹们积攒嫁妆。她亲手送走了四个妹妹出阁，虽然是没娘的孩子，可是奶奶姐妹们谁的嫁妆都不寒酸。我不知道姨奶奶要纺多少线织多少布，才能置办齐四个妹妹的嫁妆，但是我知道，那些布里，一定含着她所有的期望，她把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全部织进了布里，希望妹妹们带着它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慢慢地，日子好过些了，姨奶奶的儿女也都长大成人了，可是姨奶奶总是说：“我这一辈子，织布织习惯了，不织布总觉得少点什么。”闲暇时候，她还是将织布当成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好像每次去看望她，她都是从织布机上下来迎接我们的。可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爸妈去看望姨奶奶，却看见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很奇怪地问她：“姨奶奶，今天你咋不织布了？”姨奶奶笑了：“傻丫头，姨奶奶老啦，织不动啦，不过，你姨奶奶我这辈子织的布，少说也有一两千块。”看着姨奶奶灿烂的笑容，我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上千块布，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啊，那是姨奶奶在织布机前坐了多少个春秋，熬了多少个日夜才织出来的。她不停踩着织布机，织出了生活的希望，织出了妹妹们的锦绣未来，将自己的青春美貌织成了满脸皱纹，将满头青丝织成了白发苍苍。
90多岁的姨奶奶织了一辈子的布，几乎没有几块布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在中国，有多少和我的姨奶奶一样的传统女性，她们的一生都在为别人操劳，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也许生活带给她们的是无情的风雨，但是她们却用风雨灌溉出一片花园。她们就像那厚厚的老粗布，朴实无华，可是却比任何时尚的布料都经得起时间的磨炼。无论是命运还是我们，都要向她们致敬！
（作者单位：卫辉市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