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忧伤 | 大耳朵男孩子名叫CELLO④一个天才完美的个性

一切都从头开始了。他教切罗持琴握弓和拉空弦，整整一小时，切罗对拉出的音色的敏感和对音准极细致的判断，都使得巴阔金大为震惊和兴奋。他断定这个中国男孩是个罕见的音乐天才。

自从一个月前他发现这男孩每天在寒冷中听他练琴，一听就是两三个小时。那时候，他就认定这个男孩对音乐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想了很久，他改变了近期和母亲移民去澳大利亚的计划，他下决心要教他。把他培养成一名世界一流的大提琴家。

现在坐在切罗的对面，巴阔金拉着自己的大提琴，让切罗认真模仿，同时不停地指导他。看着这个孩子，他回忆起自己童年时期学大提琴的一些忘不掉的情景来。

他想起了当时任莫斯科交响乐团指挥的父亲，他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指挥家。他严格又暴躁，不容许有一丁点过失。在他练琴的时候，父亲曾经为了一个总是去不掉的拖指音痕迹，狠狠地踢在小巴阔金的小腿骨上。

现在他想：对于对面这个瘦小的中国男孩，自己会不会打他呢？他坚信学音乐是少不了要挨揍的，不管你多有天分。莫扎特、贝多芬也一样。他还是这样劝自己：这孩子太瘦弱，长得可怜巴巴的。身体缺营养，手很大，胳膊也很长，但是可以看出他严重缺钙。

这是个多奇怪的孩子，他长得不好看，可也不算丑。样子像个调皮的孩子却很胆怯很羞涩。刚刚吃饱了一顿饭，脸色也红润多了。小鼻子尖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才刚刚开始学习不到两小时，听上去象学了两个月那么熟练和准确。

这是个多好的小伙子啊！他那颗小小的心脏里蕴藏的音乐天赋也许比火山更宏伟！当巴阔金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三天后再来吧。”切罗瞪圆小小的黑眼睛终于对巴阔金说：“我想自己拉一拉？”巴阔金抬了一下手掌，表示同意。并且睁大眼睛盯着切罗。

这时候，切罗用左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拉出了一段慢板旋律。这是在院子外面听到的很简单的旋律，自然是巴阔金最熟悉的，这又使得巴阔金大为震惊。这几个音拉得非常准，节奏也不差。只是指法是切罗自己随意按在弦上的。他还没有开始拉音阶，这种基本练习还早着呢。他还根本不懂指法，仅仅两个小时，一生中第一次拉大提琴。

但是，切罗敏锐地知道，这些自己拉出的音符常常伴着发出怪异和不稳定的鸣叫声，象一只只不走直道的甲虫。他本能地尽力去把它们拉好，把那种优美的音色拉出来。

他完全知道最好的音色是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努力又努力，就是抓不到它们。他很懊丧，很心急。他非常想一直拉下去，练啊，练啊，直到拉到满意也决不停下。

巴阔金看到了一个天才完美的个性；看到了他倔强、顽强，不达到理想目标绝不会罢休的意志。巴阔金直直地盯着切罗，连眼皮也不眨。胸腔里涌上一种幸福的激动。

切罗背上这把巴阔金儿童时代拉过的大提琴，快步走回家去。他欣喜若狂，推开门，先是小心地把大提琴抱着进了屋子。

母亲满脸惊讶地看着儿子，而切罗正要让母亲也惊喜一番。切罗一言不发拉过来椅子坐在上面，把琴的支柱拉出来，调好高度靠在左肩上。又取出琴弓，轻轻涂上松香，故意向高处伸展一下双臂又收回来，装模作样的做出一个预示，再把琴弓搭在了弦上，还是一言不发。

母亲真的感到莫名其妙了！这个小男孩穿得这么洋气，这么帅气，真象样子，还把两手向上伸一下做架势呢。她没说一句话，只想笑出声来。接下来又是一阵不停的咳嗽。也可能是咳嗽的原因，她的眼睛浮肿，总是存着浑浊泪水。

屋子里灯光昏暗、寒冷，没有热乎气。玻璃上冻着厚厚的冰霜。就是这时候，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响出了一道从未有过的声音。这是母亲经常哼唱的一首从前辈那里传承下来的“摇篮曲”。就是切罗的母亲仅仅是背着或抱着儿子的时候，反复哼唱的那么几个简单的音符。

切罗用这琴第一次为母亲演奏的，就是这么一首谁也听不懂的曲子。母亲抑制住刺痒的喉咙不咳出声，安静地听着儿子用这么个大琴拉出的熟悉的曲子，可真是好听。

切罗的母亲心里默默重复着一句话：我的儿子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她同时在想；这琴怎么会在儿子手里发出这样好听的声音，她一点儿也弄不明白，她觉得这非常不简单。

切罗故意大声问母亲，他要拉空弦和难听的音符了，要拉到半夜。母亲不停地点头同意，她不愿意多说话，常常因为说句话就咳嗽不止。这天夜里，切罗一直拉着琴，直到天快亮了。除了拉老师巴阔金安排的课程，他都拉了些什么呢？他拉了许多只有他自己能想象出来的声音，那整整一个世界的声音都是什么样子呢？只有切罗自己知道。